华为也是家技术气质浓厚的公司。这次巴塞罗那MWC上,它再度展示了强大的技术力量,尤其在全球5G领域的创新。毫不夸张地说,海外早已将华为视为未来中国最具统治力的科技企业,现场电信业大佬真是服气。过去几年,华为在美国、印度等地遭遇诸多商业化阻力,其实已间接衬托出一个来自中国的科技巨头形象。
但这家中国公司绝非中国版的施乐:创造无数牛逼的技术与发明,却无法商业化,仿佛只会为做嫁衣。华为不但会兜售情怀,在前沿技术研发上舍得巨资投入,却并非一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心灵鸡汤大师与技术至上主义者,它越来越像是一个崇尚现实主义的商业玩家。
若你走进庞大的MWC展馆,会有切身感受。华为已不像过去那样奢谈太多技术,它的语言符号的风格已非常商业化。比如展馆里未来5G时代的技术、方案,几乎全部摆脱了技术语言,而用视频、动画形象展示着它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,从智慧家庭、智慧城市、智慧交通、智慧安防等应用场景,到广阔的万物互联世界。
当人们盛赞华为5G技术时,它的轮值CEO胡厚崑在MWC上如此表态:“5G不仅仅是一次技术升级,它将成为未来数字世界的一项关键基础设施,为我们搭建一个广阔的技术平台,催生出无数今天我们还不知道的新应用、新商业模式,甚至新的产业。”
胡厚崑似乎很忌讳将5G话题与物联网、具体行业应用分开来谈。截至目前,由于5G标准尚未被完全定义,许多巨头大都站在自身角度兜售着技术话语权。而胡厚崑认为,技术标准未定,并不意味着5G是不可知的东西,谈论它,必须要谈它能给人们带来什么变化。华为的策略是“以终为始,自外向内”,即从设身处地的外部需求来看技术演进,而不是空谈技术如何强大。
“我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方向。”他说,首先不用管5G是什么,要关注它能给我们创造什么样的价值,万物互联,需要更多连接数,希望解决工业问题,那么对于它的要求就会具体,这才是一个健康的状态、更有效的途径。
而且,在他眼中,“技术是会随时变化的”。
语言风格变化背后是华为产业角色的调整。它早已从运营商身后走出,站在它们以及众多行业、企业的前面,从一个搭便车的商机追随者变身为一个全球ICT产业的商机创造者。
也许,你会觉得,语言风格变化没什么光鲜,谁都可以这么兜售。但是,同样的言论,发生在这家中国公司身上,却有不同的气息。过去多年,由于主要做运营商业务,华为几乎不用考虑细分领域,就能借助技术与设备迎合需求。如今,整个产业越来越强调整云端模式,作为中间基础设施支撑的华为,如果继续固守过往,根本无法化解一场管道化压力。
面对一个全球化时代,一个互联网引发的变革时代,华为已经意识到,如果只讲技术,而不具备定义行业市场与应用场景的能力,即便不会成施乐实验室,一定会遭遇重大危机。
你能看到,过去几年,任正非每次渲染危机,除了组织与文化,几乎从未脱离这一产业趋势。华为的云管端模式以及现有的三大业务板块,正是依托自身优势所做的商业定位。
在我眼中,胡厚崑以及整个华为公司的语言风格变化,恰恰传递了华为在战略变革以及全球商业化进程的自信。它意味着,华为已从国际通信业的巨头变身为一家真正的商业企业,从而能够影响更多行业以及普罗大众的生活,这是一家来自中国的科技巨头的的商业蜕变。
语言风格的变化背后,华为当然也面临着巨大挑战。因为,当它开始谈论各种美好的应用场景、大众生活的时候,如果不熟悉具体行业,没有具体可感的技术方案,它会很快失去新鲜感。这就不但要求华为必须具备定义行业市场与应用场景的专家,并能先于许多同行推出具体的服务方案。
为运营商服务,是华为的拿手戏。但面对许多细分行业,华为还有许多阻力。许多应用场景并不局限于单一行业,而是高度整合的市场。举例来说,市场人们言必称的智慧家庭,如果不与外部公共设施、网络服务建立关联,只会是简单的娱乐化应用,不会有太大效应。而要建立丰富的关联,则需要打破行业壁垒,有的行业,肯定不情愿迅速让渡自己的利益。
我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胡厚崑。他坦陈,行业市场壁垒确实非常多,许多是知识结构的差异累积而成,背后也有思维方式束缚,最终的变化,将“取决于整个社会的共识”。
这是一个漫长的周期。胡厚崑说,“时间一定会很长”,因为,5G不是简单的网络升级换代,而是全方位重构,带动许多行业出现全新变化。他强调,整个行业必须“有耐心”,因为“它一定会发生,因为它代表的是一种市场的趋势”。
而在这个过程中,许多行业之间会发生碰撞,将推动整个行业对话,在这种背景下,华为的策略是,立足技术研发,坚持开放,整合内外资源,教育并定义市场,以不变应万变适应挑战。截至目前,华为已构造出软件定义网络的体系,为迎接未来5G时代多变的应用场景奠定了基础。
华为为此提出一个全新的战略口号,那就是ROADS。也即Real time、On Demand、All online、 Diy, Social的首字母。
“这几个东西,其实你回头看一看,它其实跟具体的技术没有任何关系,它代表的是什么?代表的是我们每一个人作为消费者想要的什么东西……给了我们一个未来非常清晰的方向,”胡厚崑说,做出一个技术“或许还是比较容易”,但能否满足未来某种需求,挑战会更大,现在华为选择的道路,更具挑战,就是说,不仅要知道需要开什么技术,首先还要明白技术究竟要解决什么问题。
他强调,这一道路,也是华为的巨大商机。华为的商业理念确实发生着根本性的变化,它不是为技术而技术,这一言论风格、战略口号,足以影响业务、组织、流程、文化,甚至全球化背景下它的区域市场定位。
比如,在接受夸克点评等媒体采访时,他说,华为的目标是,通过技术手段为中国工业信息化做出贡献。
缺乏产业背景与趋势判断的人,会认为这是一种迎合当局的姿态。在我看来,不但不是,而是华为上述战略的清晰落地,恐怕也正是它未来多年的重大商机。
“工业信息化”名字平实,几乎被人无视。胡厚崑表示,工业信息化、工业4.0,其实大家都在走同样的路,就是要用ICT技术来对传统行业进行升级和改造,让它更智能,更高效率,能够有更好的体验。
“在这个过程中,华为有很大的空间。因为我们是做使能技术的,只要做得好,就能为你做出贡献,我们现在正沿着这条路来走,非常非常清楚。”他说。
无论是工业4.0,还是工业信息化,甚至也包括智慧地球以及物联网梦想,它们背后的核心,都需要通信连接与具体应用,华为已被视为足以撬动全球区域国家经济发展的核心力量。
当然,这种全球性的商机,对华为来说也是巨大的考验。如果偏离航向,经不住市场中的诱惑,这家中国公司恐怕难以扮演这种力量。
胡厚崑表示,华为不会脱离管道服务定位,盲目拓展市场,聚焦管道服务将是华为未来继续坚持、重视的核心。除了这一点,华为还有三个核心,即提升运营效率,充分授权,给客户创造价值;改造流程体系,简化运营;激发15万人的活力,从而让整个组织活跃起来。
当有人称他为“华为操盘手”时,胡厚崑表示,华为已经很庞大,管理架构上,不可能靠一个人,“我不认为自己是操盘者”。
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客气。他没有遗忘华为的竞争力:“2G时代,我们是个跟随者、后来者;3.G时代,我们也是后来者,但是追得很快。4G时代,我们基本与国际同行并驾齐驱;而5G上,我们有信心成为领导者。”
我相信,真正引领华为成为全球领导者的,除了技术,一定还有胡厚崑与华为的商业言论风格的力量。一个商业语言风格的华为,将远比一个技术语言风格浓厚的华为更为强大。